陈青云 发表于:陈青云 《刀剑金鹰》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第 一 回 荒郊古寺 武林盟主遭身亡 野外森林 护镖头领被惨害 这是座荒郊古寺,由于年代湮远失修,半已圯颓,香火早断,又因为地荒僻,离官道又太远,附近也役人烟,几年也没个人来,牌匾蚀化,字迹已不可辨,连寺名都没有,是一座名符其实的野寺。 寺里住了个须发虬乱的老和尚,不剃发,不刮须,不见戒疤,何以称之为和尚? 是因为他身上那袭千补百衲的,跟他年纪一样老的僧袍,所以姑且称之为和尚,说他是住持也好,守寺的也好,借此栖身也好,反正他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怪老人。 这一天,过午的时分,这人迹早绝的野寺前,来了两个人。 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秀士,满脸英气,俊逸非凡。另一个是短装打扮,管家的装束,年在五十左右,挑着行囊,虽是下人,长相也颇不俗。 他俩是谁? 他俩正是化身无数,神出鬼同的“千面侠”司马上云,和他的老管家宋铁岑,他俩来此作甚? 管家放下挑子,望了一眼半倒的寺门,吐口气道:“公子,是这里没错么?” 司马上云点点头道:“错不了,‘侠中侠’齿德俱尊,他提供的线索绝对可靠。” 管家再次吁了口大气,道:“这破庙……人能住么?” “勉强可以避风遮雨,为什么不能?” “石大侠当年曾是煊赫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,何以会出家当和尚,而且是在这种破败的地方?” “忏悔!” “噢!忏悔什么?” “忏悔当年无意中特成的大错!” “能告诉小的么?” “不能!” 司马上云回答得很干脆,根本就没有转寰的余地,管家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头。 “那我们进去吧” “你在此等我,我单独去见石老前辈。” “好吧!” 司马上云举步入寺,一路拔草披蒿,穿过残廊破殿,最后来到一间看来还很完整的厢房门口。 房门紧关着,门外没有鞠草苔藓,这证明是有人住在里面,司马上云面容一肃,开口道: “石前辈,司马上云特来叩见!” 没有反应。 “晚辈好不容易才探听到您老人家的下落,先父司马龙也是当年受害者之一,于今已查明,元凶是‘无敌剑’宋逵,老前辈蒙冤二十载,现在可以洗雪了。” 仍无反应,司马上云两道浓浓剑眉皱了起来,略作犹豫之后,上前推门,门是虚掩的,轻轻一推便开了。 木榻上,仰卧着一个蓬头怪人,司马上云跨入房中,拱手一揖,道:“石老前辈,晚辈司马上云冒昧叩谒。” 榻上人不言不动。 突地,司马上云的心收紧了,两只眼瞪得滚圆,头皮阵阵发炸,木榻上满是血渍,像一条条红蛇,蜿蜒到地上,已经凝固发紫。 司马上云惊叫出声,一个箭步,迫到榻边,定晴一看,全身的血液登时停止运行,呼吸也窒住了。 怪老人的僧袍,从上胸处被撕裂开,一片模糊,肉糜见骨。 “公子,发生了什么……” 管家等得不耐烦,也跟了进来,等到他看情了眼前的惨状之时,后半句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。 司马上云咬着牙道:“石老前辈被害了……” 管家逼近一审视,栗声道:“这是被什么歹毒的手法所伤?” 榻上的和尚动了一动。 司马上云惊呼道:“还没断气!” 怪和尚长长的喘了一声,居然发出了声音:“黑……黑……豹……黑豹……虎威……镖……镖……局……” 司马上云伸手去探住怪和尚脉息,口里说道:“石老前辈,您说什么?请您振作些……” 管家颤抖着声音道:“他说黑豹,虎威镖局。” 怪和尚一阵抽扭之后,寂然不动了。 司马上云收回手,道:“断气了” 管家激动无比地道:“公子,是被豹子抓的,您看伤口,的确像是豹子的利爪抓裂的。” “豹子?” “可不是,刚刚他说黑豹……” “此地并非深山荒谷,何来虎豹?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你忘了,石老前辈提到虎威镖局。” “虎威镖局……设在洛阳城里,名满天下,关里关外,虎字镖旗一亮,无人敢捋虎须这……怎会牵扯上黑豹?” 司马上云再次审视创口之后,退了两步:“表面上看起来,的确像野兽利爪所伤,可是以石老前辈的功力,再狠的人,再凶残的野兽,怎能伤得了他?这……” “可是人死了真的。” “我看是一种特制的凶器所伤……” “黑豹是石老前辈亲口吐露的,如果是人……” “问题在虎威镖局。” “公子,我们不但白跑一趟,反而又碰上岔子。” “石老前辈,一代世擘,我们先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,再说别的。” 于是,司马上云与管家合力在寺后寻了块高亢之地,掘穴掩埋了怪和尚。 他俩还特别树立了一块墓碑,上刻:“故武林盟主石震宇之墓”,后同写了岁次甲子,没有署名。 这一折腾,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。 司马上云面对着墓碑,喃喃地道:“石老前辈,安息吧!晚辈当尽全力猎到这一头豹。” 管家突地大声道:“公子,这不妥当,呀!” 司马上云转过目芒道:“什么不妥当?” 管家道:“石老前辈已经出家当了和尚,墓碑上该刻他的法号,沿用武林盟主的尊号成吗?” “他老人家什么法号?” “这……我怎么知道?” “我也不知道,这不就结了。” “我们如何行动?” “打猎!” “打猎?” “不错,猎这头黑豹!” “怎么个猎法?” “从威虎镖局着手!” 管家感慨地道:“石老前辈名重江湖,位尊武林,想当年跺跺脚风云变色,想不到仍然走上了一般江湖人的路……” “什么路?” “不得善终。” “老宋,听口气,你是不想再走江湖了?” “不,不,说说而已!”苦苦一笑,又道:“公子,人死了闷葫芦也该打破了,我们巴巴地赶来这破庙,到底是为什么?” 呼了口气,司马上云道:“好,我告诉你,二十年前,有十二位白道正直之士,毁于石老前辈之手。 “原因是为巩固盟主的地位,排除异己,结果,激起了武林公愤,各帮派的主脑,纷纷退盟。 “武林盟自此瓦解了,被害者的家属友好,群起索仇,但是石老前辈却于此时失去了踪影……” “以后呢?” “先父也是当年受害者之一,所以三年前,我也出江湖索仇。” “噢?” “上个月在开封碰到‘侠中侠’,指出石老前辈的下落,同时揭开了这桩拖延了二十年的武林公案,也知道石老前辈是背了黑锅,代人受过的,真正的凶手是当年的‘无敌剑’宋逵。” 管家目芒连闪:“侠中侠何以知道?” “他无意中来到这古寺里,碰到了失踪的石老前辈,这秘密是石老前辈亲口向他透露的。” “我还是不明白。石老前辈当年何以下辩解?” “无从辩起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当年遇害的,全毁于‘天罡指’,是石老前辈的独门绝恬,所以有口难辩。” “那他何以在二十年后,查出凶手?” “不知道,是石老前辈请‘侠中侠’帮人追查宋逵的下落,他要在辞世之前,亲手了断这桩公案,‘侠中侠’是他的至交好友。” “不对,完全不对……” “又什么不对?” “第一,‘天罡指’既是石老前辈的独门绝艺,施用者必是与他有所渊源,而‘无敌剑’宋逵没听说也会这指功。 “第二,石老前辈出家,是为了忏悔,如果他没有杀人,忏悔什么? “第三,武林人名比命重,他何以不公诸武林,还他清白。……” 司马上云抬手止住管家说下去。 “好了,让我告诉你,第一,‘天罡指’是口诀被盗。第二,忏悔是悔不该好名,当上了盟主。第三,在没找到正凶之前,无法取信江湖。” “无敌剑宋逵此人呢?” “也同样绝迹江湖。” 管家一拍双手,道:“小的想到了,这头黑豹,八成就是宋逵的化身,我们从‘侠中侠’口中得到石老前辈的消息,定是被他偷听到,所以抢了先着……”说到这里,话锋一顿,转变成狐疑的口气道:“可是这样也不对,如果是他,石老前辈为什么不直指其名,而要说成黑豹?而且,还加上虎威镖局……” 沉思了一会儿,司马上云点了点头,道:“不管怎样,我们着手打猎,一定能追查出真相的。” 管家笑笑道:“这回公子要当猎人?” 司马上云道:“不错,江湖猎人,专猎江湖中的豺狼虎豹!” 管家抬头望了望天色,道:“公子,我们该走了吧?” 司马上云点点头,道:“走吧,我们上洛阳。” 管家挑起行囊,主仆二人出林上了官道。 他们两人朝洛阳方向进发。 司马上云主仆走了约莫五十里,天色已逐渐昏黑下来。 突然,司马上云止住脚步,并抬手示意管家禁声,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从道旁林中传了出来。 “田师哥,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要毁我们虎威镖局,所以才一再杀人劫镖。上个月在出关道上是十二条人命,两万镖银,这一趟暗镖……唉!” 一个男人的声音:“砸了招牌不说,恐怕还得破产。” “装成猛兽杀人,够诡也够残忍。” “很可能是师父的仇家,以此作为报复的手段……” “爹从没与人结过深仇大怨。” “师妹,看情形,耿总镖头遇害时间,可能是在昨晚。” “耿总镖头送这趟暗镖,是化了装的,而且事前事后都十分秘密,凶手怎会认得出来呢?” “三师弟尾随护镖,不见了影子,如果同样遇害,应该就在这附近范围内,可是……” “现在该怎么办?” “先在附近买口棺材,暂时把耿总镖头的遗体入土,我们再赶回去,禀告师父谋求对策。” “只有这样了,我担心三师弟……” 司马上云向管家作了个手势,开口道:“宋俊,我们在路边歇会吧!” 老宋会意,大声道:“公子,敢情好,小的也着实累了,不管早晚,反正明天就到洛阳了。” 说着,他便把行囊担子放了下来。 林子里传出喝声道:“什么人?” 司马上云应道:“过路的!”随说,随步入林中。 老宋也立即跟了进入林中去。 主仆俩目光扫处,齐齐惊呼出声。 林子里,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,血肉模糊,死状和野寺里的怪和尚一模一样,旁边,站着一对年轻劲装男女。 劲装年轻人一见到主仆俩现身时,立即喝阻道:“站住,别动!”同时手按上了剑柄。 老宋忍不住脱口大声道:“黑豹!” 劲装少女弹身迫到周俊身前,栗声道:“什么黑豹?” 老宋自知失言,望了司马上云一眼,心念电似一转,装成忐忑不安的样子,嗫嚅地道: “小的……从小生长在山里,对于被虎豹伤害的人。一眼便看得出来,因为……因为伤口有分别。” 劲装少女不放松地道:“你连豹子的花色都能从伤口看得出来?” 老宋摸摸头,道:“这……是习惯上的说法,因为豹子当中,以黑豹最凶,最残忍,也最狡猾。” 劲装年轻人冷冷地道:“这一带从不出虎豹,是人装的。” 老宋瞪大了眼道:“人?人怎能装豹子,分明是豹爪……” 司马上云抬了抬手,道:“老宋,少说一句成么?” 劲装少女的闪闪眸光,射向了司马上云,四目交投,彼此都心头一动,她惑于他的俊逸英姿,他也惊异于她的美艳灵秀。 四道目光,在刹时之间胶着了。 劲装年轻人脸上现出了不悦之色,冷声道:“师妹,你怎么了?” 劲装少女恍若来闻,反而对着司马上云嫣然一笑,道:“你是个游学的士子?” 司马上云拱了拱手,道:“在不是的,读万卷书,不如行万里路,古人所说的话,说得真不错!” 劲装少女眉毛一挑,道:“我叫闵如惠,你叫什么?” 这句话可说相当粗俗,与她外表的气质可说是完全不相称,但因为她长得太美,不会被人笑话,可以解释为爽朗,或是娇纵什么的。 司马上云一本正经地道:“在下司马上云,这是管家宋铁岑!” 闵如惠笑着扫了管家一眼,礼尚往来地指着劲装年轻人道:“他是我师兄田长明!” 司马上云拱手道:“田兄,幸会!” 爱与恨像是一物的两面,而嫉妒却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副产物,由于闵如惠对司马上云的态度,使田长明醋火大发。 无论男女,都忍受不了所爱的人对第三者的一个笑靥,一句表示好感的话,一个近乎某种暗示的神情,甚至于多看一眼。 谁都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对别人冷若冰霜,淡然无动,如果司马上云是个癞蛤蟆,田长明便不会如此敏感,当下冷哼了一声,斜睨着司马上云,一副不屑地神色道:“阁不是江湖人?” 司马上云道:“何谓江湖人?” 田长明一撇嘴,道:“玩命的!” 司马上云连连摇手,道:“不是,不是,在不是读书人,读圣贤之书,行圣贤之道。” 田长明摆手道:“那就请便,别自寻烦恼。” 司马上云笑笑道:“是,是,在下这就离开!” 闵如惠不悦地道:“田师兄,你不能对司马公子客气些么?” 田长明横眉竖眼道:“客气,要怎么才算客气?我们不同路道,他是个穷酸,我们是玩命的,他是个小白脸,我是粗人……” 闵如惠大声道:“够了,人家可没冒犯你。” 田长明意犹未尽地道:“师妹,你忘了我们现在是做什么?” 闵如惠嘟起了嘴道:“不必你提醒我!” 老宋偏了偏头,道:“公子,我们离开这里,走吧……看着这被豹子抓死的,我心里直发毛。” 司马上云颔首道:“走吧!”说着,便朝着闵如惠拱拱手,道:“闵姑娘,后会有期了。” “呛!”地一声。 田长明突地拔剑剌向司马上云,快如闪电,惊叫声中,司马上云倒打一个踉跄,却被老宋一把抓起,没倒下。 但却毫厘之差,司马上云避过了这一剑。事出猝然,闵如惠阻止不及,脱口厉叫道: “田师哥,你……” 司马上云面色大变。 老宋怪叫道:“姓田的,你想杀人?” 田长明收回了剑,皮笑肉不笑道:“我要有心杀人,他早就倒下了!”说完,转向闵如惠道:“师妹,防人之心不可无,你当听说过装猪吃象这句话,我只是试试他是否真的不会武功。” 闵如惠没好气地道:“试出什么来了?” 田长明“唔!”了一声,道:“还说不定!” 司马上云望着田长明道:“田兄,刀剑无眼,千万不可儿戏!” 说完,拉着老宋,匆匆地道:“我们走,君子避凶趋吉!” 主仆俩匆匆出林而去。田长明望着两人远地的背影道:“刚才他闪避我的那一剑,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?” 闵如惠冷哼了一声道:“我知道你的心理,你是在吃醋!” “师妹,你……” “算了,以后少来这一套!” 路上,老宋气呼呼地道:“我真想回去好好教训那不长眼的一顿!”司马上云淡淡地道: “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,他并非凶恶之徒,只是妒念在作祟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” 嘻嘻一笑,老宋道:“小的还以为公子看不出来哩!公子,那妞儿看起来很任性,她似乎对公子有意……” 司马上云道:“胡说,萍水相逢,素昧生平,仅只互通了姓名,前后不到半刻时间,什么有意无意的。” “公子,这叫一见钟情呀!” “老宋,你见我对任何女子动过心么?” “这种事是很难说,任何事都有个开始的,除非你当了和尚,没有人一辈子不娶妻的。” “少废话,谈正事……” “奸,谈正事,公子说吧?” 司马上云沉默了片刻,与老宋变成并肩,沉凝地开口道:“这档事相当古怪,使人想不透……” “怎么个古怪法?” “我此番去找石老前辈,主要是询问一下,有关当年‘无敌剑’宋逵屠杀白道名士的详情。 “因为‘侠中侠’恪守诺言,不肯透露真实内情,想不到石老前辈已经遇害了,临死指出黑豹与虎威镖局。 “而现在虎威镖局护送暗镖的总镖头,也被黑豹所毁,两地相距不远,时间上也差不多……” “是呀,这的确古怪!” “如果黑豹与虎威镖局有关,便不会杀自己人,这……” 老宋目芒连闪,道:“公子,莫非是故布疑阵,别有阴谋?” 司马上云若有所悟地“啊!”了一声,道:“有点道理,说说看?” “黑豹劫镖杀人,是他们说的,谁见到了?” “但为何要如此呢?” “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为什么了!”老宋顿了顿,又道:“公子不是决定要去打猎了么?” 司马上云星目放光,深深一点头,道:“对,到了洛阳便立刻行动,慎隔墙有耳,我们不谈这个,赶路吧!” 黑豹劫镖杀人的消息,在洛阳一带沸沸扬扬地传开来。 消息一经传开,便会有人添油加醋,绘声绘影。有的说,黑豹是黑道人物豢养的一头神豹,扑杀人在瞬息之间。 有的说,黑豹是一个出世的魔头所乔装,功高莫测。 总之,说得凿凿有凭,到底事实是如何呢?谁都不知道,唯一可信的,是虎威镖局业已贴出了暂停接镖的告白。 虎为百兽之王,豹乃兽中兽。 豹子找上了老虎,结局是什么呢? 同时又传出了另一个消息,一个神秘的人物“江湖猎人”,已经到了洛阳,准备猎这头“黑豹”。 “江湖猎人”是个很新鲜的名号,武林中从未没有听说过,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? 同样没有人知道! 倒是所有的江湖人,都等着瞧看场热闹。 时辰,起更时分。 高升客栈最后一进的西厢房,一明两暗,只明间里有灯火,但院子里照明的灯笼却很亮。 右边近围墙的暗间里,司马上云主仆在低声交谈。 “老宋,你在放消息时,有没有什么扎眼的人物注意你?” “没有,我换了两次装,办完事便离开,不敢多待。” “办得好,效果如何?” “传言满天飞,大小茶楼酒肆,都在谈论。” “这第一步棋算是落了子,现在要进行第二步……” “第二步是什么?” “拜访虎威镖局。” “什么身份?” “照原计划,江湖猎人。” “有意思,今晚就去么?” “嗯,豹子都在夜间活动,做猎人当然要随豹子的习性。” “现在就改装易容?” “当然,把行头拿出来。” 司马上云改装易容之后,出后窗越屋而去。 第 二 回 义胆侠肠 江湖猎人寻黑豹 盛气凌人 田大镖头命归阴 虎威镖局,门边墙上贴了红纸告白,大意是暂停接镖,请新知旧友原谅。金碧辉煌的匾牌,似乎已失去平日的光彩。 惨淡的灯光里,一条人影来到门前,在灯光映照下,可以看出是个面目冷漠,蓄着短髭的中年人。 这个中年人,一手提剑,一手挽着革囊,一袭蔽旧的黑衫,看起来就让人感觉不顺眼。 他是谁?他就是易容改装后的“千面侠”司马上云。 “阁下到此有何贵干?” 司马上云转过身,来的是田长明,他认得田长明,田长明认不出他。 “区区有事拜访闵局主!” “哦?请问阁不是……” “区区姓施,受人之托,来打听件事!” “在下田长明,局主首徒。” “噢!田总镖头,失敬!” “请问有何事要见家师?” “这个……得当面请教局主。” 田长明仔细打量了司马上云一番。眉头皱了皱。 “家师这两天有事不见客,请阁下原谅。” “不成,这是重要事” “阁下……” “田大镖头知道区区是代什么人办事么?” “阁下替谁办事?” “千面侠?” “千面侠”三字出口,田长明神色为之一变,再次打量了司马上云一番。 “阁下代‘千面侠’办事?” “不错。” “如此……请稍候,容在下去回禀一声……” “请便!” 田长明匆匆步入,不久,他又大步地走了出来,并且态度很恭谨地肃容道:“施大侠请” 司马上云大咧咧地昂首而入,穿过广阔的大院,经穿堂,又是一个院子,才来到了大厅。 田长明抢先两步,大声道:“施大侠到!” 局主“关中大侠”闵中天来在厅门里边。司马上云遥遥地抱了抱拳,然后才走上石阶。 “施大侠请进!” “唐突之至!” 司马上云被迎入厅中,分宾主坐下,田长明站在一旁。 闵中天略一打量司马上云,开口道:“施大侠是代‘千面侠’办事?” “正是!” “‘千面侠’名震武林,义冠江湖,同道共钦,只可惜,他如神龙见首不见尾,致闵某人无缘识荆,就连施大侠……也属头一次见面,请问,施大侠与‘千面侠’是有什么渊源呢?” “谈不上渊源,只是景慕其人,乐于供他驱驰而已。” “能供‘千面侠’驱驰,是武人之乐!” “好说!” “请施大侠见示来意!”司马上云目中突然爆出了两道厉芒,迫盯在闵中天面上。 “区区此来,是为了查询‘黑豹’的事!” 闵中天与田长明脸色齐变,田长明栗声道:“黑豹?” 司马上云道:“不错,外面传说纷坛,贵局是受害者,局主能忖度出那头黑豹子的来路么?” 闵中天双眼突然一亮,答非所问地道:“莫非‘千面侠’便是武林中传言的江湖猎人么?” 司马上云将头抛摇道:“这一点恕区区无法回答!” 闵中天略呈激动地道:“黑豹一词,是传言说的,老夫也无从判断是人是兽,据理而论,是人为无疑。如果能得‘千面侠’伸出义手,以回天之力,挽救敝局必毁的命运,老夫幸甚!” 这时,司马上云感觉眼角似乎一亮,闵如惠在屏风之后,探出了半面,但他故作不知,沉声道:“伸手与否,是‘千面侠’个人的事,我区无法作主。 只是今晚冒昧造访,得有几句落实的话捎回去……局主,洛阳这一带,大小镖局十八家,为什么‘黑豹’专挑贵局下手?” 闵中天愤愤地道:“老夫就是想不通这一点。” 略作思索,司马上云道:“区区问一个人……” “谁?” “无敌剑宋逵!” 这五个字,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,如刃目芒,剌照在闵中天面上,似乎怕忽略了对方一些丝的反应。 闵中天全身一颤,像是突然遭受电殛,虎地离座面起,栗声道: “无敌剑宋逵?” “嗯,不错!”声音很冷。 “施大侠何以要问及此人?” “局主请答复,宋逵此人何在?” “这……这……老夫怎会知道,宋逵失踪江湖已二十年!” 缓缓起身,司马上云寒声道:“真佛面前不烧假香,局主真的不知道?” 闵中天挑眉道:“施大侠,阁下今晚的来意令人不解!” 眼前一亮,闵如惠从屏风后闪了出来,怒视着司马上云道:“阁下到底是谁?” 司马上云闪动着目芒道:“姑娘以为区区是谁?” 闵如惠冷冷一笑,道:“阁下借‘千面侠’之名,来到此地来罗唣,显然心怀叵测!” 哈哈一笑,司马上云道:“姑娘如此认定么?”田长明横身上步,冷声道:“阁不如果不把来路交代个一清二楚,便休想离开本镖局一步。” 闵中天抬手高声道:“你俩不要多嘴,退开!” 闵如惠与田长明挪了挪脚,但没退开,仍然以敌意的眼光望着司马上云。 司马上云冷眼一扫二人,转向闵中天道:“局主,区区只是受托查询,本身与此事毫无瓜葛。”口里虽然这么说,心里却在想:“看闵中天的神情,此中大有文章,如果直接了当地查究,可能就会徒劳无功,动武还不到时候,还是得改弦易辙,用其他的办法来查查看了。” 闵中天紧皱着眉头道:“施大侠,老夫实在不明白,‘千面侠’何以无缘无故,向老夫查询宋逵的下落?” 司马上云冷漠地道:“区区也不明白,照说应该是有原因的。” 就在此刻,一名汉子奔入厅中,打了一躬,道:“禀局主,外面来了个外乡客人,定要托镖,任怎么解说也不听。” 田长明应了一声,正特举步,外面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:“开了店门不做生意,硬把客人往外推,天下没这等道理。” 在场的全为之愕然。 一个富商似的老者,冲进厅中,衣着很考究,双手捧着一个绸布包着的见尺匣子,冲着闵中天道:“阁下就是闵局主?” “不错,贵客有何见教?” “托镖!” “贵客是……” “姓黄,在开封经营珠宝生意,想带点东西到莲城。” “请坐!” “不必,就这么站着谈谈好了。” 闵中天勉强陪了个笑脸:“黄掌柜,承蒙枉顾敝局,姓闵的十分感激,累您掌柜的空跑一趟,实在不安之至,一切还请包涵。”说着,拱拱手。 “空跑,什么意思?” 姓黄的瞪起了三角眼。 “呃!这个……敝局因为最近发生了事故,所以暂停接镖,门外贴了告白,请多多原谅。” “不成!” “不成?” “虎威镖局是金字招牌老字号,信誉在洛阳这一带数第一,所以区区才登上龙门,说实在的……”扬了扬手中匣子,又道:“这东西价值不菲,至于保费,区区绝不计较,只要局主一句话,无论多少!” “黄掌柜,方才话已声明过。实在对不住。” “闵局主,我姓黄的说话也要干脆,如果贵局收招牌关上门,区区不会多说半个字,既然还高悬着招牌开着大门,就没理由不做生意。” 闵中天老脸变了色,闵如惠与田长明已经现出怒意,只有司马上云还是那副冰冷的神色。 闵中天强忍着怒气道:“黄掌柜,生意买卖讲究的是双方情愿,你也是买卖人,应该明白道理。” “那什么理由下接区区这趟生意?” “已经说过了!” “那只是搪塞,不知局主居心何在?” 这分明是横来,有意来找岔的,闵中天脸都气绿了。 闵如惠第一个憋不住气,挑眉瞪眼道:“姓黄的,听口气,你根本不是什么生意买卖人,是标谁的道上客,虎威镖局可不是你张牙舞爪的地方,我倒是要问问你,你的居心何在?” 嘿嘿一笑,姓黄的阴声道:“小姑娘,你别跟我耍狠。就算我是道上的,难道不能托镖?” “不保,不接,怎么样?” “很简单,下招牌” “这就是阁下今晚的来意?” “就事论事,既然不敢接镖,何必再亮幌子?” 闵中天也沉不住气了,“关中大侠”四个字也是相当响亮的。 自开局以来十几年间,虎头镖旗所至,任何江湖狠客,都得礼让三分,像最近这种情形,可从来没发生过。 闵中天想发作,但仔细一考虑,硬是把那口窝囊气给吞忍了下去,抬抬手道:“送客!” 打了个干哈哈,姓黄的道:“闵大局主,区区不吃这一套,不关门不放,便得接生意。” 说着,把手里木匣桌上一搁,后退了数步,冷冷地又道:“东西送莲城黄记钱庄,保费五千两,东西送到时付现。保值五万两纹根,如有失闪,请照值赔偿!” 说完,转身便走了。 闵中天怒吼道:“把东西带走!” 姓黄的恍若未闻,到了厅门之外,身影一闪而没。 田长明七窍冒了烟,一把抓起桌上的木匣子,弹身追了出去。 司马上云始终不开口,只静作壁上观,心里早已瞧出,这姓黄的是有所图谋而来,托镖是假的。 闵如惠也仗剑追了出去。 那原来禀事的大汉,此时呆若木鸡般立在原地。 “哇!”一声惨叫破空传来,令人动魄惊心。 闵中天脸色惨变,纵步穿出。 “呀!”闵如惠的惊叫。 司马上云举步出厅。 目光扫处,不自为之一窒,田长明躺在血伯中,惨哼不止,木匣已碎,黄澄澄的元宝散在地上。这是怎么回事。 “黑豹!”闵中天惊叫出声。 镖师们闻声而至,个个面目失色。 司马上云迫近前去,在风灯的光影下,只见田长明前胸尽裂,血肉模糊,一点也不错,是“黑豹”下的手,看伤势,已是无救。 闵如惠坐在田长明身边,一口一声地哀唤着:“田师哥!” 闵中天的老脸已变了形,捡起一只元宝,仔细一看,栗声道:“有府库的印记,是官银!”拿着金元宝,全身簌簌抖个不住,喃喃地道:“栽脏,好恶毒的手段,我闵中天一生行事持守正道,是什么人如此对付我?” 旁边,田长明挣扎着,吐出声道:“师妹,我……” “田师哥!” “师妹,实指望……我们能结合,现在……” “田师哥……”闵如惠哭出了声。 闵中天挪近,噙着老泪,摇摇头,努力迸出话声道:“长明,是不是那姓黄的下的手?” 田长明目光已然涣散,胸口仍汩汩冒着鲜血,像野兽般狂喘着,努力翕动着嘴唇,血抹随着翕动的口角一堆一堆涌出,那份惨状,实在使人不忍心多看。 久之,才吐出几句不可辨的微弱声音:“不……不,不是姓黄的……的……” 身躯突扭,喘了口气,头一偏,咽了气。 “田师哥……”闵如惠厉叫一声,晕了过去。 这表示,她是爱着这位师兄的。 闵中天仰首望天,怨毒至极地道:“我不杀此豹,誓不为人!” 说完,他便疾步离去。 *** 大街上,夜市正盛,酒楼上传出阵阵丝竹简板之声,夹着曼妙的度曲声,一片和平的景象。 谁也不知道在江湖人世界里,正串演着血腥的惨剧。 司马上云回到客栈,除去了易容,变回本来面目。 他正在想虎威镖局的事,深深地想,但想不通。 起初,他判断“黑豹”可能是“无敌剑”宋逵的化身。 不然他不可能杀害已退位的武林盟主石震宇,根据石震宇断气的遗言,此事与虎威镖局有关。 但现在事实推翻了原先的判断,虎威镖局是“黑豹”肆虐的对象,自己亲眼目睹事实的经过,并非虎威镖局故布疑阵。 而田长明遇害,是为了追那以库根栽脏的黄老头,但田长明最后遗言,下手者不是那姓黄的。 这到底有什么蹊跷呢? 房门开启,老宋走了进来,一身劲装打扮。 “公子,你先回……” “先换了装再说,别露了底。” 老宋进入暗间,恢复了装束,重新到明间里来。 司马上云踱步到门窗边向外探视了一阵,然后折回坐下:“老宋,我要你守候在镖局,发现什么没有?” “有,那自称姓黄的尖头老者。” “怎么样?” “他强离了镖局,不久,却从屋顶现身……” “以后呢?” “虎威镖局那姓田的小上了屋顶,斜里射出一条黑影。把姓田的一掌打下了屋面……” “哦,再以后?” “那黑影伤了人之后,飞闪而去,快得惊人,我自量追不上他,只好追踪那姓黄的老者。” 司马上云星目泛出闪闪精光:“那黑影便是我们要猎的黑豹。” 老宋两眼睁大了。 “黑豹?” “不错,姓田的被抓死了,你追踪姓黄的结果如何?” “他进入靠西门的一座大宅院。再见不到人了。” “宅主是何许人物?” “我在外面打听,据附近的人说,是一个丛外地来洛阳不久的富商,没有人见过他,也不知道姓什名谁,那宅第是向一位致仕回乡的大官买的。” 司马上云深深一阵考虑之后,道:“我判断那姓黄的与‘黑豹’有关,而那所巨宅的主人可能是江湖人物,说不定就是黑豹。” 老宋摸摸头,道:“我们该如何?” 司马上云道:“先想办法摸情对方的底。”想了想,又道,“这当中还有个谜令人不解。” “什么谜?” “我到虎威镖局,向闵中天提及‘无敌剑’宋逵,他的神色有异,这当中定然有文章,我始终想不透。 “尤其是古寺里的石老前辈临死所说的那两句话,黑豹……虎威镖局,这怎能连在一起呢? “对了,老宋,你还记得,那晚在距古寺不远的路边林子里,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遇害,闵如惠兄妹曾经提到有一个暗中护镖的镖头失踪……” “是,是说三师弟。” “如果能找到那三师弟,也许可以解开这个谜底。” “很难,我们不认识此人。” “只要记住这条线索就成,现在我们先从那姓黄的和那巨宅着手。” “怎么个着手法?” “打铁趁热,我马上走一趟了。” “公子,现在都三更天了……” “正是办事的时候。” “要小的去么?” “不必,你好好睡你的罢。” 司马上云迅速地易容改装,仍是原先到虎威镖局的打扮,拿起革囊兵刃,再次离店外出。 夜已深沉,大街上一片寂寥,办有极少数的大酒店,隐隐传出弦歌之声。 司马上云一路踏屋面,幽灵般飘向城西巨宅。 巨宅已陈旧,但气派仍在,大门前的石狮,上马石、灯杆,表示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有功名的。 司马上云停身门楼顶上,只见宅院深沉,不见半丝灯火,这原本不足为奇,但在有心人的感受中,便显得神秘了。 突地,一条灰影,从最后进的内宅中冒了起来。 司马上云心中一动,那灰影在屋面上稍作停留之后,向城墙方向飘去,紧接着,斜里飞出一条人影,紧追前面的灰影,身法是上乘的。 司马上云不再迟疑,立即弹身追去。 第 三 回 暗追城外 局主责嫌侠中侠 私访巨宅 二姑激怒千面侠 出了城,是死寂的官道,道旁有几堵土墙围子,看似路边小店留下的残墟。 “朋友,站住,你到底是谁?”喝声发自残垣中。 司马上云鬼魅般掠了过去,借坍墙隐身,定睛望去,不由骇然大震。 在残垣之后相对的,赫然是虎威镖局局主“关中大侠”闵中天和当今最负盛名的白道人士“侠中侠”唐继,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。 司马上云不但困惑而且激动,情绪一片紊乱,事态的演变太诡谲了,简直教法相信。 一瞬之间他转了无数个念头–据老宋目睹,那到镖局借口托镖,暗地鬼弄鬼的姓黄的老者,是投入城西巨宅内的,他诱人追,“黑豹”杀人,这说明了什么? 局主闵中天何以会踩上了这条线? “侠中侠”唐继从巨宅出来,被闵中天追踪,难道“侠中侠”便是神秘的巨宅主人?他就是“黑豹”么? 武林盟主石震宇的下落,是“侠中侠”唐继查出来的,但石震宇被害了。难道“侠中侠” 是个掩尽天下人耳目的伪君子?太可怕了! “侠中侠”与闵中天似乎也非常意外,对望了许久才开口。 “唐大侠想不到会是你” “闵局主,老夫也极感意外!” “唐大侠何时乔迁到洛阳的?” “乔迁……这话从何说起?” “唐大侠不是巨宅的新主人么?” “哈哈哈,局主错了,老夫是来访友的。” “哦?请问贵友是谁?” “这个……闵局主,请恕老夫不便奉告,因为敝友业已洗手江湖,不愿再被提名道姓的。” 闵中天脸色变了又变,一时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。 司马上云在暗中转着念头,他想:“侠中侠既然不肯说出巨宅的主人是谁,显然是故意推托。 “巨宅的主人可能就是他本人,他也就是黑豹,该现身拆穿么?如果他不承认,岂非打草惊蛇? “证据,必须要抓到证据,他才无所遁形。退一步说,即使他不是丧心病狂的黑豹。至少也是黑豹的同路人,“且看闵中天如何应付……” “侠中侠”见闵中天神色不对,以惊讶的口吻道:“闵局主,老夫甚是不解,阁下夜深探老夫好友宅第,又追究逐老夫,这是为何?” 闵中天涵养再深,也掩不住激动之情,冷声道:“唐大侠真的不解?” “咦?这是什么话?” “要本人说出来?” “当然,闵局主不说,老夫怎会明白。” “如此,本人开门见山的说,本人在追查‘黑豹’!” “侠中侠”显然很吃惊。 “近日江湖盛传的‘黑豹’?” “不错!” “那与老夫有什么相干?又与那巨宅主人何涉?” 默然了半响,闵在天才以搬动的声音道:“本镖局一明一暗两次大镖被劫,外加十四条人命,这两趟镖照价赔偿,本局必将破产……” “哦!有这等事,请说下去!” “今晚两个更次前,有个自称姓黄的珠宝商人,登门托镖,结果是有意栽赃,小徒追随,毁在豹爪之下……” “说下去。” “有人曾经见到那姓黄的在贵友府上出入过。” “噢!真有这等事!” “本人并非信口雌黄之徒,唐大侠,话已经说完,尊驾有何高见,闵中天洗耳恭听了!” “侠中侠”的眉头锁得更紧了,思索一阵之后,沉声问道:“容老夫调查,如何呢?” 闵中天横定了心,道:“本人已经无法再等下去,现在就请唐大侠立刻作出一个明确的交代。” “侠中侠”瞪大了眼道:“要老夫作明确交代?” “是的!” “要老夫交代什么?” “既然唐大侠说,到城西巨宅是访友,就请说出贵友的来路。” “老夫说过了,他已经不再伸手江湖是非。” “那是唐大侠的说法。” “什么,你信不过老夫?” “不敢,唐大侠名满天下,武林同钦,不过……这段公案,证据确凿,闵中天只好放肆请求。” “闵局主,老夫以人格保证,一查个明白就明白回复,如何?” 闵中天沉吟不语,以“侠中侠”在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来说,他应该是信得过,但照事实而论,他真不敢相信。 “侠中侠”似乎感到受到了屈辱,正色道:“闵局主,你真的信不过老夫?” 闵中天日芒一闪,反问道:“唐大侠怎在深更半夜,越屋离府,这点……令人实在不解!” “侠中侠”吁了一口气,道:“闵局主,老夫是要去办一件私事,你可以不必知道。” 闵中天变脸道:“唐大侠一生行事光明磊落,难道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?” 措词还婉转,但语中之意,是问“侠中侠”是否也做见不得人的事? “侠中侠”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,但他为了声望,不能稍失风度,当下笑了笑,手抚花白长髯,道:“任何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,但那只是个人的秘密,并不表示不能见天日。” 闵中天口里轻哼了一声,表示不屑“侠中侠”的说法。 “侠中侠”似乎按捺不住了,两道精芒迫视在闵中天面上,寒声道:“你要如何才能相信?” 闵中天道:“本人请唐大侠引见贵友,当面澄清。” “侠中侠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这办不到。” 闵中天颤声道:“唐大侠不要迫闵某人得罪。” 打了个哈哈,“侠中侠”道:“什么,难道你要对老夫动手?” 闵中天似乎有豁出去的打算,咬咬牙,道:“事关生死存亡,闵某人无法顾及其他了。” “侠中侠”眉毛一轩,道:“闵局主,你在武林道上,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,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,以免后悔!” 闵中天铁定了心,道:“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,镖局行将下旗,亲人一再横尸,还谈什么身份?” “侠中侠”道:“可是你找错了对象。” 闵中天针锋相对地毫不退让道:“但唐大侠有事隐讳,也无法来证明与此事毫无牵涉啊!” 暗中的司马上云心念疾转:“天下事不怕一万,只怕万一,如果双方动上手,闵中天很可能不是‘侠中侠’的对手,有了差错,后果将无法收拾,是该现身的时候了。”心念一动,飘然入场。 “侠中侠”反应神速,司马上云才动,便已出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 司马上云身形立稳。 闵中天惊声道:“施大侠,是你!” “侠中侠”只认识司马上云本人,不认得他的化身,目光在司马上云面上一绕,道: “老夫眼拙,朋友是谁?” 司马上云拱手道:“无名小卒,施下元,久闻唐侠之名,今晚幸会。” 闵中天似别有用心,补充着道:“施大侠是‘千面侠’的助手。” “噢!”了一声,“侠中侠”道:“‘千面侠’人虽神秘,但行事却极正派,是老夫所钦敬的人物之一,可惜无缘识荆,施朋友不速而至,必有见教?” 司马上云淡淡地道:“岂敢,区区是打猎经过。” “侠中侠”惑然道:“打猎?” “不错!” “所猎何物?” “江湖中的豺狼虎豹。” “朋友就是近日洛阳一带盛传的 ‘江湖猎人’?” “区区不拟否认!”口里说,如刃寒芒,直盯在“侠中侠”的面上,注意观察他的反应。 但是,司马上云略感失望了,“侠中侠”面上除了稍显惊愕之外,却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。 倒是闵中天脸上却呈现出激动之色。 因为司马上云在镖局时,没有直接承认是“江湖猎人”,现在挑明了,表示当今神秘怪杰“千面侠”已经伸手这件事,当然他不知道面对的便是“千面侠”。 “侠中侠”沉声道:“朋友打猎,可找到猎取的对象?” “有!” “什么?” “侠中侠”眸子射出了熠熠精芒,暗夜中有如电炬,直照在司马上云脸上,久久才开口道:“这么说,洛阳道上真的出了黑豹?” 司马上云点点头道:“豹子不但凶残至极,也狡猾至极,不过,区区凭打猎的经验,已经嗅到了豹子的气味,也发现了爪痕,它逃不了的。” 闵中天栗声道:“施大侠,小徒毁在豹爪之下,大侠亲眼目睹,黑豹是谁?”口里说,目光却瞟向“侠中侠”。 司马上云沉声道:“这等猎获之后才能公开。” “侠中侠”深望司马上云道:“朋友方才说已经发现了爪痕,这么说,就可以按图索骥。 并且追出这头江湖之豹,老夫也当尽力的查究,并非是为了释嫌,而是尽武人的本份。” 司马上云拱手道:“唐大侠义胆侠肠,区区甚是佩服。” “侠中侠”道:“好说!” 闵中天冷冷地道:“唐大侠对这件事,是不打算交代的了?” 朗声一笑,“侠中侠”转向闵中天,神色湛然地道:“闵局主,老夫托大称呼你一声闵老弟,这须公案‘千面侠’既已伸手,定会水落石出的。 “事实上,老夫不必交代,也无从交代,时间不许,老夫得先走一步。”说完,分别向两人抱抱拳,飘然而去。 闵中天本待阻止,想了想,改变了主意,向司马上云道:“施大侠,能约略向本人透露一点有关黑豹的线索?” 司马上云摇摇头,道:“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 闵中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,沉重地道:“施大侠,‘侠中侠’是本人最钦敬的同道之一,可是……情况如此演变,不得不对他无礼,依施大侠看来,他是否嫌疑很重?” 司马上云悠悠地道:“在事情未明之前,区区不便置评,不过照他平素的为人,应该是不会会,可是江湖风波诡谲,难以料定。” 闵中天闪动着目芒道:“施大侠是打猎的,刚才何以不追问个明白?” 轻轻一笑,司马上云用令人莫测的姿势道:“打猎有打猎的方法,这点局主就不必??问了。” 闵中天咬咬牙,道:“目前本人将不惜采取任何手段,逮住姓黄的老者,逮到他,谜底便可揭开。” 司马上云表示同意地“唔!”了一声,道:“对了,闵局主,那些官府金锭,你要如何处理?” 闵中天愤愤地道:“什么官府金锭,里面包的是铅,印也是假的,窥测对方的用意,是想栽上本人一个假造官银的罪名。” 司马上云挑眉道:“噢,有这种事?以‘黑豹’行事所表现的功力而论,他尽可为所欲为,为什么要施展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?” 闵中天道:“对方的目的,是要毁虎威镖局,使本人身败名裂,再没别的什么理由了。” 想了想,司马上云道:“这么说,对方与局主定结有不可解之仇,局主该想得到对方可能是谁……” 闵中天摇摇头道:“想不出,我闵中天生平没跟人结过深仇大怨。” 司马上云道:“此地大小镖局十八家,而贵镖局一枝独秀,所有大交易都由贵局承揽,会不会同行生了嫉妒……” 闵中天深深想了一阵之后,目芒大张道:“大侠这么一说,本人想到了,是有些可能啦! “本地一家新开张的镖局,气派不小,但信誉未立,没什么大生意上门,这……可是,照目前情形问题在于那城西巨宅……” 司马上云道:“巨宅的主人,不见人,也不会露面,或许是以杀人为业的职业杀手,这也说不定?” 闵中天沉重点点头,道:“施大侠判断的很有道理……” 就在此刻,一声刺耳的惨叫传自不远的地方。 荒郊静夜,惨叫声分外显得凄厉,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,双双弹身,循着声音所传的方向直扑去。 闵中天飘落在矮树丛边,在十丈不到的矮树丛边,趴伏着一个人。 司马上云道先惊叫出声:“杀人?” 受害者头碎额裂,一张脸已被抓成了堆烂肉。 闵中天激动得全身发抖。 “奸残忍的杀人手法!” “骨碎肉糜,五官不辨……” “不知受害的是什么人?” “看不出来!” 闵中天俯下身去,细一看,低叫道:“黑豹下的手!” “黑豹?” “不错,头壳上有抓痕深沟。” 司马上云凑近了死者前察看,双睛登时爆出寒芒,栗声道:“果然是那姓黄的老者!” 闵中天再次一审视,用颤抖的声音道:“不错,真的是他,你看衣着身材全部都相符!” 司马上云道:“区区是记得他脚上这双黑缎鞋。” 闵中天凝望着司马上云道:“黑豹何以要杀他?” “灭口!” “灭口,何以见得?” “我们刚才的谈话,也是把死者列为迫缉的首要的对象,所以对方绝不能留下这个活口的!” 闵中天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下,激动地说:“施大侠,‘f 侠中侠’唐继刚刚离去不久……” “局主的意思……” “施大侠应该想得到。” “嗯!事有可疑!” “不止可疑,差不多已是事实。” 司马上云深深一想之后,道:“闵局主,阁下有家有室,而且有事业,对方的目标似乎直指贵局。 “所以局主最好坐镇,不宜外出轻举妄动,以免节外生枝,这件事由‘千面侠’来办,如何?” 闵中天略一踌躇,道:“好,就依施大侠之见,那我……” 司马上云目芒陡然一闪,道:“闵局主,区区拜访时所提出的问题,局主尚未作答复……” “问题?” “嗯,就是关于‘无敌剑’宋逵的下落。” 闵中天老脸再变,向后退了两步,期期不能出声。 司马上云心里已经认定闵中天与失踪了近两年的宋逵有所关联,宋逵当年假武盟之主石震宇的独门武功“天罡指”毁了十二位白道人土,司马上云的父亲也是被害之一,所以他必须要情理这件悬案。 “闵局主,务请坦白相目告。” “施大侠,这……我想请问你,‘千面侠’为什么要追查一个失踪已以很久的人?” “这点区区不知道,当然是有原因的。” “为什么会找上我闵中天呢?” 司马上云当然不能说出石震宇被害,遗言涉及虎威镖局这件秘事,因为目前不但事实不明,而且呈扑朔迷离的情势。不能因为“黑豹”对虎威镖局下手这一点而蒙蔽了应该注意的事实。 “闵局主,区区早声明过,是替‘千面侠’办事,无法回答问题。” “能否容我见‘千面侠’面谈?” “这点办不到。”默然了半晌,闵中天象是突然下了决心,咬着牙道:“好,关于‘无敌剑’宋逵的事,等黑豹公案完了之后,本人应承作一个明确的交代。” 点点头,司马上云道:“那区区就以此向‘千面侠’复命了。 “局主还是快请回吧,如果事情有了进展,区区会专程访奉。” “告辞!”闵中天拱手为礼,疾奔而去了,看样子他真的是担心镖局里再发生了事故啦! 司马上云兀立当地,皱眉苦想,心里疑云更盛。 “侠中侠”唐继离开不久,便发生灭口的事,难道这受整个武林尊敬的人物,是双重人格,他便是残酷杀人的“黑豹”? “黑豹”既然有心毁虎威镖局,为什么不直接向闵中天下手,而要出之以另外的一种手段?杀已经遁世的石震宇。目的何在? 石震宇临断气,为什么要提虎威镖局?这当中有什么蹊跷? 闵中天答应“黑豹”的事了后,对宋逵的事作个明确交代,这可证明他是与宋逵有些关连的。 如果宋逵就是“黑豹”,那照目前的情况看来,全连不上,难道是谜中有谜,案中有案? 远处传来了鸡啼声,蒙蒙的晓雾逐渐延开。 司马上云似乎得到了一个主意,喃喃自语道:“我就决定这么办!” 大约是过午之后不久的时分。 洛阳城西这座巨宅之前,未了一个风度极佳的年轻秀士,他,就是“千面侠”司马上云的本来面目。 气派十足的黑漆大门,兽头门环也是乌铜的,气派中多少带些神秘的色彩,门是紧关着。 司马上云上前叩动门环。 不久,门里传出了话声:“什么人?” “在下司马上云,前来拜会贵主人。” “什么?要见我家主人?” “是的。” “阁下跟敝主人是什么关系?” “这个……在不是唐大侠的忘年之交……” “什么唐大侠?……这里不姓唐。” “唐继唐大侠是贵主人的好友,在不是来见唐大侠的,有极重要的事要面告唐大侠的。” “阁下到底是在扯些什么,对不起,我家主人不见客,请便吧!” 门里脚步声是要离开的样子。 司马上云不由发了急,高声道:“人命关天,唐大侠不会不理!” 突地,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道:“王七,开门让他进来。” 司马上云剑眉为之一紧,轻轻一咬下唇,然后点点头。 两扇黑漆大门缓缓打开。 应门的是个中年汉子,从他那炯炯的目光,可以看出是个练家子,不远的红砖路上,站着一个半百妇人,风韵依稀。 司马上云定定神,从容步入,朝那妇人作了个揖,朗声道:“司马上云冒昧打扰,请芳驾恕罪。” 半百妇人朝司马上云打量了一眼,冷冷地开口道:“司马公子此来,不知有何贵事?” “特来拜访此宅主人。” “我便是!” 司马上云为之一怔,想不到巨宅主人是个女的,这一来,情况又有了变化,原先的猜测被打消了一半。 女人,会是残酷杀人的“黑豹”? 他心里想,表面镇定如恒,重新一揖道:“失礼之至,请教芳驾如何称呼?” 中年妇人道:“宅里上下,都称我二姑!” 二姑,不提名,不提姓,只是个称呼。 如果她是主妇,该被称为夫人,称为姑,又是主人,显然有些不伦不类。 “哦!二姑。” “你方才提到‘侠中侠’唐继?” “是的!” “我就是因为这点,才许你进门,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。” 她没有请司马上云再往里进的意思。 司马上云心念电似一转,道:“在下此来,主要目的是想见唐前辈。” 二姑眉头微微一皱,道:“是唐大侠约你来的?” “不是。” “他告诉了你,他在此地下榻?” “也没有!” “那你怎么找到此地来?” “在下听人说,唐前辈曾进尊府。” “谁说的?” “这……是个不相识的江湖人。” “不相识的江湖人,凭什么要告诉你唐大侠的行踪?”她是一点也不放松。 笑了笑,司马上云道:“是在酒楼上听人谈起,主要是唐前辈名高望重,无人不识,所以才会被提起。” 那汉子冷哼了一声,道:“朋友,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?” 司马上云愕然望了那汉子一眼,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二姑素手微抬,道:“王七,把大门关上。” 那叫王七的汉子,立即把大门关上,插上闩。 二姑脸色一沉,闪电般伸手扣向司马上云的腕脉,从出手之势,可以看出这女的不是泛泛之辈。 司马上云任由扣住,并不反抗。 “芳驾这是为何?” “要你说实话。” “在下并无虚言。” “哼,唐大侠刺来此,没第三者知道,竟然会在酒楼传开,正巧被你听到而找上门,你刚才在门外嚷嚷人命关天,现在你把话说清楚?” “见到唐前辈在下会说。” “你见不到他了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他已经离开洛阳。” 这话是真是假,无从分辨,司马上云极为困惑,“侠中侠”唐继,他是避不见面了么? 还记得他昨晚上曾说此宅主人是他至友,已经息影江湖,而此刻自称主人的,却是个妇人,他半夜三更,舍正门而入,越屋跃垣,被闵中天追踪,也是自已亲眼看到的,在野地,他离开之后,姓黄的老者便被杀,无论如何,他是涉嫌最重的人……二姑振臂抖腕,司马上云踉跄后退,随即被王七擒住双臂,反剪向后,他仍然没反抗,心里自转着念头。 “司马上云,你说话。” “说什么?” “你的来意!” “已经说过了!” “看你仪表不凡,不象邪门人物,所以我才没下重手,难道你真的要见了棺材才掉眼泪?”